川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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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禾/也青/宝岚】你曾是少年

一百粉点文,挑来挑去觉得这个能勉强写写, @核谨 核桃点的高中生在线激情刷题的故事(?)

高中对我来说像是十年前(。)干脆写了个更古早的故事!碧莲第一人称,第一次写玉禾和宝岚,超紧张,骂我请温柔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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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上高中的时候,班里男女比例四六开——男四女六。我从小到大一直挺奇怪的,女孩普遍能维持水准线以上的长相,而男孩大多都颇为寒酸。在众多平庸之辈中,稍有姿色的就显得格外出众,更别说我们学校有几位格外过分的传奇人物,永远万丈光芒地活跃在大众眼中。

张灵玉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我和他还有一些亲缘关系,按辈分来说我该叫他小叔,张灵玉一开始不是很待见我,每次听我叫他“小叔”都扭头就走,直到我俩的关系不那么水火不容,他才勉强答应。

他小学跳了一级,因而是我们四个中年纪最小的——剩下两位此处暂且按下不表——所以有时显得天真得过分。高一时有个全国性的什么物理竞赛,由班主任向学校推举人选,再组织全校的比赛。我们班有一个免试入选的名额,我们都以为张灵玉十拿九稳,结果名单一发下来大家都傻了,别说免试入选,另一个推上去的也不是张灵玉。

那个早上我们时不时都要瞥一眼张灵玉,生怕他一个冲动直奔办公室要说法,也是应了那句话,皇上不急那啥急,他依然是安安静静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放学我跟他一道回家,忍不住问他:“你就不会感到不平衡吗?”

张灵玉那时候比我矮半个头,他微微仰望着我,冲我眨眨眼:“什么不平衡?”

“那个物竞的人选啊。”

“你是说那个免试的名额吗?”张灵玉的语气带上了一点疑惑,“就算不用参加校里组织的比赛,市里的比赛他也逃不过吧?”

他的确没说错,但很多事也并非那么简单。我说:“拿不拿奖根本没关系,只要参加了这个比赛,学生档案里就会留记录。这本来可是你的东西。”

他“嗯”了一声,表情平静,甚至称得上无辜:“我又不缺这一个比赛。”

我心服口服。所以说,张灵玉终究是张灵玉。

有句古话怎么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以为会这样纯然而强大一辈子的张灵玉,高二做了件出圈得离谱的事。

提到张灵玉就不得不提夏禾,在那个女孩儿统一梳着背头马尾和齐耳短发的年代,夏禾一度是全校百分之九十的男生梦遗的对象。

她是舞蹈队的队长,因而争取到了梳刘海和不扎头发的权利,甚至还偷偷染了发,室内看不出来,阳光下就显出金棕色,闪闪发光。

《巴黎圣母院中》说道:“让一群女孩不快的方法就是出现一位更美的女孩。”我曾经不懂这句话,直到看到了夏禾。她美得太过艳丽招摇,能在一众灰头土脸的麻袋女孩中脱颖而出,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众矢之的。

关于她的流言一直不少,众口铄金,到后来我已经分不清旁人所说的是真是假,其中最出名的大概是她和张灵玉之间一直传的好学生和风尘女的绯闻。

这种暧昧故事受众面广泛,我不知道张灵玉和夏禾之间什么关系,但是张灵玉好像不是太青睐这位美妞,故而我也就没有当真。

那个下午夏禾带着舞蹈队如花似玉的女孩儿们从大巴车上下来,叽叽喳喳地穿过操场,我们班正在上体育课,五个人玩一个足球,老师躲在一旁抽烟。这群女孩出现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站住了。她们连着旷了两周的课排一个节目,刚从比赛的体育馆回来,像一群兴高采烈的小翠鸟,轻巧地翩翩飞过。夏禾走在最前方,穿着贴身的演出服,她的头发闪闪发光,涂着唇蜜的嘴唇也闪闪发光。

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操。

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有时候思想比男厕所脏上一万倍,我看到有人夹着腿迈着小碎步往树荫底下跑。而夏禾这时候突然脱离队伍朝我们走过来,半路上挺高兴地喊了一句:“张灵玉!”

张灵玉当然不是直勾勾盯着夏禾看的那些人中之一,事实上他只看了一眼就扭回头,因而他听到夏禾的喊声后才转过身去。夏禾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双手抱胸,笑盈盈地说:“张灵玉,校服借给我呗。”

我一边颠球一边找到个绝佳的观赏地点,那头张灵玉冷冷地说:“不借。”

夏禾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怜香惜玉呢?我的衣服这么透,跟你借个外套遮一遮你都不给。”

“你……能不能有点矜持!”张灵玉的脸一黑,他压低了声音,表情已经近似于咬牙切齿了。

说实话我挺惊讶的。张灵玉很少为了什么事情出现这么大的波动,用现在的话来说他的表情管理做得很优秀——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表情。

“你自己的校服呢?”

夏禾极其动人地笑起来,像一朵花对着他徐徐打开了:“被水泼了。”

张灵玉始终皱着眉,他定定看了夏禾半晌,终于还是脱下校服递给夏禾:“你快走。”

如果是一个普通女孩儿被张灵玉这样毫不留情地驱赶,一定会很下不来台,但夏禾只是把校服罩在了身上,半眯着眼深深嗅了一口衣领:“嗯~还是这个味道。”而后施施然走了。

张灵玉的脸色臭到了极点,我难得看他吃瘪,颇为新鲜,过去勾住了他肩膀:“你和夏禾很熟嘛?到底什么关系?”

张灵玉任我搭着他,动也不动,似乎不想说,禁不住我一直催促,他长叹了口气:“她跟我从小一起长大。”

原来是青梅竹马。

从张灵玉嘴里套话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他心里界线画得分明,什么该说,该对什么人说,他一清二楚。能被我撬开一个小口,说明至少夏禾这件事上,他觉得我是盟友。

“你说,”张灵玉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的样子,“一个女孩子,从小就乖巧,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到了初中就性情大变呢?”

“第一是家庭变故,第二是校园霸凌,”张灵玉一一摇头,于是我伸出第三个手指头,“第三是,她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儿。”

不傻的人都知道我在暗示什么。

张灵玉当然不傻,他哼了一声,拂开我搭在他肩上的手:“张楚岚,你够了。”

“哎……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挑挑眉,“你二十年后都不一定碰得上一个这么喜欢你的女孩子,况且还长得这么漂亮。”

 

晚自修时夏禾换到了我和张灵玉的正前方,她的头发散着,披着校服外套伏在桌面上。她时常跟着舞蹈队的老师到处跑,认真上课的时候也少,不太跟得上我们的进度,面对作业随便划拉了两笔,躲在刘海下偷偷打哈欠。

我发觉张灵玉抬头的频率明显增加了。

现在想想其实很有趣,高中通常不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浪漫故事,可绵延不绝贯穿一个人终生的爱情观,也都是在这个时段萌发的。我怀疑我至今没打断我那早恋小儿的腿的原因,就是从这一刻被埋下的。

学校里说什么的都有,那天晚上的确是过分了,靠近后门的男生聚在一起不知在讨论些什么,突然一阵哄笑,一双双眼睛全盯着张灵玉那个方向猛瞅。瘦得像个猴精的四眼儿酸溜溜地说:“他是有福气啊,反正是辆公交,不上白不上。”

张灵玉的凳腿刺耳地在地上划了一声。

他站起来,默不作声地收好东西,对我说:“放学帮我把书包带回家可以吗?谢谢。”而后弯下腰拍了拍夏禾的肩膀。

“你要干嘛?”夏禾侧过半个身子,歪着头问他。

张灵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夏禾就笑了,伸手轻轻捏了捏张灵玉的脸:“算了,我知道你要干嘛。”

于是她把校服一甩,昂首挺胸地走到教室门口,贴身的演出服勾勒出她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

张灵玉走过去,一脚踹翻了嘴里不干不净的小兔崽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牵着夏禾的手,走出教室。

我参加工作以后,共事的小女生喜欢看韩剧,但无论多让她心动的剧情我都觉得不过如此。因为在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爱情是什么的年纪,我已经看到了它永恒闪耀的模样。

 

刨去张灵玉不算,我和王也关系更好些。我们俩的相识说起来很戏剧化,高中开学第一天的晚自修我逃课去打星际,刚攀上墙头就王也鼻尖对鼻尖贴上,我们各自吓了一大跳,差点把对方打下去。

只见过从学校里翻墙出去的,没见过翻墙进学校的。他松手跳回去,我坐在墙头上,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怎么还翻进来了?”

他也压低了声音回答我:“迟到了,门口门卫在抓人。你干嘛去?”

我又小声地说:“网吧,星际。”

他用比我更小声的声音说:“走,一起。”

我们就这样迅速混熟了,勾肩搭背地往网吧走。

只可惜那晚我俩都输惨了,我左边坐着个长发邋遢的妹子,把我俩轮番打爆。她摘下耳机活动了一下手指,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四川话说:“你们两个,太哈(菜)咯。不耍了,回学校咯。”

她从书包里扯出团成一团的校服,抖开穿上,我一看,心想真巧,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吗?那妹子慢吞吞地整理好头发,背上书包正要走,又回身把立在桌上的可乐拿走,她拿可乐的时候稍稍转了转头,顿时睁大了眼睛,指着我:“张楚岚……你是不是高一一班的张楚岚?”

我愣住了:“你认识我?”

“我是冯宝宝啊,”那妹子调转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尖,“冯——宝——宝——”

没等我想出个二四六,她突然跳起来:“哎呀,我们老师要点名,先走刮咯。”

“你是一班的?张楚岚?”王也在旁边咂嘴,“真巧,我也是高一一班的。王也,也是的也。”

男孩子的友情多半是游戏与运动中结下的,我看着他被光影铺满的脸,内心不由自主升起一股豪情,冲他伸出一只手:“战友。”

“嗯,战友。”王也郑重回握我的手。

我和王也又投入了新的厮杀,回家的路上我慢悠悠踩着自行车,突然想起那个冯宝宝是谁了——我爷爷有个战友,他的孙女就叫这名儿。

此后我和王冯两人就经常在网吧相约,冯宝宝游戏技术惊人,连输了一个月之后我不得不改口叫她“宝儿姐”。两个月后张灵玉都好奇起她是何方神圣,约了个周末网吧见,最终铩羽而归。

宝儿姐和张灵玉是一类人,表情不多,身材在女性里异常高挑,我们四个(加上张灵玉,他自从尝过一次鲜之后周五偶尔跟我们一起翻墙)一起挤进网吧的门时总会收到一些瞩目。高二的时候,这个小分队多了个诸葛青。南方很难凑齐这么多一米八的小伙子站在一起,我们几个又都练过一段时间,一字排开真的能吓跑小混混。

诸葛青是那个年代难得地运用心理学来撩妹的奇人,高二一转进来就和张灵玉展开了激烈的校草争夺战,大约是没有争论出统一的结果,我登上校园bbs的时候“阿青党”和“阿玉党”的集结贴刷满了整个版。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俩的关系,“诸葛兄”“灵玉老弟”来来去去,愣是叫出了昵称感。

两个月之后我再登上bbs,“阿青党”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用她们的话来说,“张灵玉让人只可远观,诸葛青却是可以凑近了玩赏的”。

我一度认为玩赏这个词用得很妙。

诸葛青是我见过的最能把握分寸的人,仿佛他心里有一根尺子,一头是亲近一头是真心,暧昧在中点把持着两端。讲话也好做事也好,他最多落在暧昧前一条刻度,永不越雷池半步。

多年之后同学聚会,女同学点评道:“诸葛青当年圆了我一个既想白嫖帅哥又不想负责的梦。”一时博得满堂彩。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当年的我就看着诸葛青身边蜂飞蝶舞,气得要流下眼泪。一部校园剧里通常会有一个冷漠专情的男主,一个风流潇洒的男二,我和王也哪个都没争上,惨淡沦为搞笑担当。不过后来当王也在接近中场线的地方投进了一记三分,帮助我们班一举夺得篮球赛四强名额之后,我惊恐地发现,似乎只有我才是真正的搞笑担当。

诸葛青对此非常满意,大力拍着王也的肩膀:“老王今天干得不错!”

“谢谢谢谢,”王也一拱手,“您就让我睡会儿吧。”

诸葛青说你睡吧,过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地说:“老王,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讨姑娘喜欢了。按理来说你长得不差,身材也适中,应该人气不错,可是你看你成天这丧眉搭眼的样子,哪个姑娘肯多看一眼啊?”

王也把头埋在臂弯里,闷声闷气地说:“没人看挺好的,清净。”

诸葛青叹气又摇头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还没飞升呢?”

我们常说王也要飞升是有原因的,他站在那儿五分钟能打四个哈欠,十分钟就能就地睡着,仿佛只是放了具行尸走肉行走江湖,灵魂已经超脱了三界六道。除此之外,王也还有点小神通,算命算得准不说,某天网吧五人组厮杀正酣,他突然一推椅子站起来:“快走!”

他的语气和动作异常果决,在不断的催促下我们也有些慌乱,一路狂奔回学校,趁着下课混入班级,气儿还没喘匀,外号“杀神”的教导主任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最近有人举报说晚自修出勤率很低啊!快查一下人,你们班都有谁没到!”

我,张灵玉和诸葛青三人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看向了王也,他的桌上装模作样地摊了本英语书,右手握着铅笔歪歪扭扭地写倒字;“天机不可泄露。”

王也从此升级为“王半仙”,又因为读的太快变成“王八仙”,诸葛青振振有词地解释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们夸你厉害呢。”

 

诸葛青和王也多数时候是绑定状态,买瓶汽水都要成双入对,我一开始没觉得哪里不对,某天午休时宝儿姐突然窜进教室,拉着我就跑。我记得清楚,那是张灵玉和夏禾开始谈恋爱的第四个月,一月的南方阴冷潮湿,我跑出了一身汗。

“宝儿姐……”我刚想问高三午休不是有模拟考吗,就被宝儿姐捂住了嘴,她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嘴前,蹑手蹑脚地拖着我从窗户翻进了楼顶的活动室。

我们的教学楼是L形的,活动室是个空旷的大教室,位于拐角上,两面都开了窗。宝儿姐手脚并用地爬到另一扇窗下,弓着背单膝跪在那里,冲我挥挥手示意我过去。我学着她矮身缓慢挪动过去,她指指窗户做了个“看”的口型,扒在窗沿上往外探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我小心翼翼地冲那个方向看过去,短走廊尽头是王也和诸葛青……在吵架?

我吓了一跳,老王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任何人都很难和他吵起来,隔着两个半教室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拽着诸葛青手腕的动作实在分明。

宝儿姐拢住我的一只耳朵,小声地说:“我中午在勒点午睡,迷迷糊糊哩听到他们两个哩声音……他们两个是不是要打起来了哟?”

“不知道啊。”我也一头雾水,那头的两人拉扯了片刻,诸葛青揪着王也的衣领,王也掐着诸葛青的手腕,谁都不肯松手。

新鲜,我还没见过他俩这么争锋相对呢。

我脑子里一个念头还没过完,更新鲜的就来了,诸葛青往前一凑直接和王也亲上了。

我第一个反应是拽着宝儿姐跑了。

宝儿姐茫然地问我:“浪咯(怎么)不看了耶?”

“还看什么啊,再看就要被灭口了。”我推着她回教室,反复叮嘱道,“今天看到的千万不能说出去。”

“为撒子不能说嘞?他们两个不就是在亲……”我猛地盖住宝儿姐的嘴:“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哦……你不让我说,我斗(就)不说。”宝儿姐懵懵地点了点头。

我们那时还没接触到“同性恋”这个概念,我不知道要怎么界定他们这种行为,朦朦胧胧中却也感觉得到这件事必须烂在心里。

放学的时候王也把一样东西塞到我手里;“你掉东西了。”

是宝儿姐的学生卡。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抬眼看王也,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一脸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试探性地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们在干嘛?”

王也怔了怔,表情一下松快下来,他和诸葛青待久了,也学会了那种似笑非笑的笑法:“谈恋爱呗。”

“行,行……”我的脑子乱成一团,也没工夫去挑同性之间谈恋爱到底有什么问题,他们才是局中人,我只要一个明确的结论就够了。我说:“我叮嘱过宝儿姐,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

他拍了一把我的肩膀:“战友。”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都是注定的,我对这件事接受度奇高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俩实在太搭了。我没法把这两个人分开,在当时的我看来,王也和诸葛青无论做什么都不奇怪。他们就是天生一对。

 

网吧五人组里大家转眼纷纷脱单,又过了半年,宝儿姐也毕业了,徒留我孤家寡人,饱受摧残。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宝儿姐在我的教室外站了很久,老师接连拖了两个课间,我频频往外看,最后借着老王和老青的掩护从后门逃了出去,拉着宝儿姐溜到楼梯间。

“宝儿姐……你怎么来了?”一口热气从胸口逆上来,如有实质地压住了我的舌根,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晓得……”宝儿姐摇了摇头,按住自己的左胸,“见不到你,我勒点难受,空落落哩。”

她看人的时候非常专注,多数人不太习惯长时间和人对视,总会移开视线,我以为近一年的相处我已经免疫了,但就那一刻,我还是慌了。

“这种话对我说说就算了,可别轻易让其他男的听到。”我强迫自己扭回目光,伸手轻轻拨了拨宝儿姐的头发,“打理干净了,我们宝儿姐还是很漂亮的。”

宝儿姐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我:“我也不晓得个人在想啥子,斗是想看到你,会让我安心点儿。小三和小四说勒斗是喜欢,但是喜欢是撒子嘛?我不清楚。张楚岚,我是不是喜欢你哟?”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女孩儿告白。

后来我考取了宝儿姐的大学,我进校时她已经声名远扬,全校都知道大二有个好看又能打(游戏)的学霸。我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劈翻了数个排队的老实人杀到宝儿姐面前,她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坐在社团招新的小桌前发呆,看到我的刹那,她放空的眼神一点一点亮起来:“你来啦。”

“你说的话我都听老的嘛。”她一个个掰着手指头,“我学了点,认到了些新的朋友,也没有对别个哩男娃儿说过那些话。”

大概是烟瘾犯了,否则我为什么感到喉口一阵酸痒,我说:“对不起。”也不知为什么而说,而后朝宝儿姐张开双臂。她利落地翻过小桌子,降临在我怀里。

“没得啥子对不起哩,我乐意。”

我们绕着马蹄湖走了一圈又一圈,荷花已经败了,亭亭的荷叶招展着,重重叠叠地泛起涟漪。

“张灵玉去哪点了?”

“隔壁市,燕园。”

“哦~行事(厉害)。夏禾呢?”

“北舞。”

“诸葛青和王也耶?”

“你怎么知道他俩一起的……出国了。”

“嗯,阔以。”

说实话我不太有和宝儿姐正在“谈恋爱”的实感,她和我之前所有喜欢过的女孩都不一样,她没有让我格外怦然心动的瞬间,我也无需费尽心思去讨好她。宝儿姐是柔软的液体,可以被盛在任意容器里,她从小父母双亡,虽然徐爷和几个表兄弟都待她好得没话说,但总归还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缺乏归属感,骨子里对家庭有莫名的执着。幸而最终她把唯一的执念落在了我身上,一念就是一辈子。

再后来我受了一次非常严重的伤,推进手术室前医生让签字,直接把笔塞进宝儿姐手里。宝儿姐愣了片刻,然后把笔递给我爸,说:“我不能签,我只是他哩女朋友。”

她默默退出人群,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一夜。

以上我都不知情,是我的主刀医生术后告诉我的,他似乎很喜欢宝儿姐,一边翻着我的床头记录一边问宝儿姐:“小姑娘,你们恋爱谈了多久了啊?”

宝儿姐用水果刀插着苹果片往嘴里送,想了想,说:“七八年嘛……我都记不撑投(记不清)了。”

“哎哟,这么久啊。”医生哗啦一声翻过一页记录单,“差不多也该结婚了是吧?”

宝儿姐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我:“张楚岚没跟我提过结婚勒件事啊。”

医生马上用一种看绝世渣男的眼神看着我:“现在的小伙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一个个这么不靠谱哦!社会不行了。”

他愤懑地走出了病房,踱着心怀天下苍生的步伐,我躺在床上不能说话,颜面尽失,流下面条宽的眼泪。

宝儿姐吃完一个苹果,把刀擦干净收回刀鞘里,在我床边呆呆守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张楚岚,我们结婚嘛。”

我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她急忙按住我:“你不要动……你不愿意迈?”

宝儿姐低头望着我,我狂眨眼以表忠心。她拍拍手:“那就要得。”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干净。

这个傻妞,告白就算了,求婚竟然也这么主动,一点女孩儿的矜持都没有。

 

我说过,打理干净后,宝儿姐是真的很漂亮,但当她穿上婚纱款款走到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的大脑还是空白了。

“我不穿高跟鞋。”她坚决地说。

不穿就不穿。

我单膝跪下,握住她的脚踝,把挑好的鞋缓缓套上去。

婚礼当天,司仪让我说几句话,昨晚背得滚瓜烂熟的稿子我一个字也想不起来,紧张得直冒汗,最后心一横:场面话说给谁听,这是老子结婚!

大概宝儿姐身上那股悍然的勇气传染给了我,我看着走道另一头遥远又熟悉的她,一句话脱口而出:“宝儿姐!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家——”

这是遥遥攀上山巅的风,灼热地往下扑,扑向地面,扎扎实实地撞上谷底,带着汹涌的冰雪融水孕育出万丈草原。

宝儿姐没有父亲,是徐三徐四在两边牵着她,像一对凶神恶煞的门神。她甩开他们的手,提着婚纱哒哒哒跑到我面前,仰起小巧的下巴看着我:“你一直都是哩。张楚岚,谢谢你。”

 

国家开放二胎政策后,我父母一直想抱第二胎,我被他们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反复提醒:“妈,睁开眼看看,您儿子已经三十八了!宝儿姐是高龄产妇了!”

撂下电话刚松口气,张灵玉微信滴滴滴我:“他俩回国了。”然后发来一串电话号码:“王也的。”

我手一抖,不小心就拨了个电话过去。

那个年代要维持通信太难了,老王和老青出了国后就几乎断了国内的一切联络,直到互联网逐渐发达起来,我们才又重新搭上线。可惜也没几句好说的,总觉得比起从前生分了一些。

王也接电话奇快,才嘟了半声儿就接通,他说:“喂?哪位?”

“我,张楚岚。”

电话里有几秒空白,我正心想他不会忘了我吧,那头就哦了一声:“战友啊。”

我们颠三倒四讲了很多,王也听说我家兔崽子皮得满地乱跑也不知像谁,笑得直拍大腿,话题归到末处,我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和老青……”

王也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还在一起呢。回来了,不走了。”

 

我们约了个时间见面,我挂断一看,其实也没有聊很久。诸葛青在群里问:“灵玉老弟来吗?”张灵玉说:“我有时间。”

当年青葱少年在南方,如今中年大叔在北方。

王也说我操谁把群名改成一中四美了,夏禾说狗屁我也就承认灵玉和诸葛青,张灵玉发了三个问号,看起来真的非常懵逼。

二十年了。

却好像什么都没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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